你的苦楚从白地淌下,你的爱漫行其上。在嘉时,我们从中看到你的眼睛,我们从中看到泡沫。这是生命泉。

【瑞金】倒影

六十分,超时了,毫无疑问
【警告】OOC;主要角色死亡;私设
@凹凸瑞金深夜六十分

寒冰湖。

寒冰湖湖如其名,终年似深冬。望湖如镜石,踏湖如白玉,厚处冰可达三尺。想要酷炫又潇洒地一指节敲碎露个水坑钓鱼,需要在指尖裹上元力。当然对格瑞来说,这里几乎相当于他的领域,手都不用出,一个犀利又霸气(自以为)的眼神飞出去,冰面就会应声开裂。秘诀是随眼神一起飞出去斩在脚下的无形帅气。他优雅又低调地一甩秀发,雇佣的星星自觉地旋转着出场,闪闪放光明。这时候该有个城里来的拽兮兮的金毛小子不屑地吐槽了。他等了半天,没听到想要的。这地方这会儿只有夕阳的血流进脚下的声音。

他也没指望有。只是习惯。

西方的天空看起来受了重伤。每当他望去,都会把他的目光也染成血色。那个声音今天也没来,昨天也不在,但他有种明天它会出现的预感,便决定在这儿多站一宿。昨天他也觉得今天能听到,前天他也觉得昨天能听到,他每一天太阳落下时都会觉得下一天好事就要发生,然后下一天继续等待下一天的下一天,没能放弃或休息过。看来神使们在直觉上做了虚假宣传,这玩意儿实在是很不好使。星星们闪够了,轻声细语地商量了下两日后的公休,便四散着回到天上去了,然后天色暗下来,格瑞又在初临的夜幕中看到它们银灰色的影子。是这样没错,他现在发达了,就和它们签订了长期合同,和随心所欲条件灵活的短工不同,也要顾着规划员工的假期和奖金了。况且公休也没什么不好。格瑞想,不知道没了拿钱办事的星星在身边敬业闪烁,再多闭嘴少说两句骚话,他会不会看起来和那个他更像一些。

今晚是满月。
金。

他就在湖中央又那么站了一会儿,一动不动,凡活着的生物都没法儿做到他这么沉稳。不愧是格瑞。满月升到他头顶正上方时,那个时刻也来临了,是他日渐无聊的一天又一天里最为有趣的时刻,他站在这里等待的时间越长,那个时刻的来临就越有趣,越激动人心,以至于其它一切活动都变得索然无味。格瑞在某些方面算是完美主义者,为了让这份期待感得到最圆满的实现,为了让等到这个时刻见证这个时刻的快感最大化,他把那十几分钟外的所有时间都拿来枯站着等待了。等待的时候越生不如死,这个时刻就越吊着他的命,就越能赋予他新生。现在离他的纯然喜悦只剩5秒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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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约而至了。格瑞看到脚下的冰面,就知道他如约而至了。白色石板般的厚冰被抽取精华一样变得透明,其后又成为赏心悦目的清澈水波,水波渐渐平息消失,他脚下变得像一面湖上的水银镜子。格瑞看到倒影。他用两万一千五百八十四分钟枯站换来的十六分钟生机盎然的梦境。十六分钟格瑞。

终于来了。他优雅地后退一步,坐在冰面上,俯身亲吻倒影。

倒影里还是蓝天,一如既往此夜彼昼,对方的太阳没出镜。当然要求当值一天的太阳在这么差不多不到一臂直径寿命还只有十六分钟的小圈子里刚好出镜实在有些强日所难。他是很久没见过那么年轻气盛的太阳了,但不见也没什么所谓,他有比起太阳来更关心的东西。他直起身来,调整表情,把笑容全部收好,目光也收好,让眼睛化为他身后的、这个世界的紫色夜幕,确定没有个别工作狂星星还藏在他头发里试图加班,最后把他引以为傲的标志性刘海摆在最合适的位置——刚好有一两根银色发丝落在右眼前的位置,能显得他神秘、温柔又坚定。

其实不用显,他是不知道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能让一切紫罗兰、玫瑰、月光和暴风雪黯然失色。要是他知道,他会闭上眼的,因为他有闭眼也能看到那片倒影的方法,但不能让倒影看到他。

来了。起初是一双熟悉的鞋,站在不远的地方,接着是熟悉的纤细脚踝,熟悉的滑滑的小腿肚子轮廓,熟悉的圆膝盖,熟悉的短裤,熟悉的尾巴一样飘在腰后的明黄缀带,倒影现在正蹲下来,为了不让缀带落上冰面一会儿被冻进湖里,就把它绕到身前顺势挂在了胳膊肘上。那缀带看起来柔顺又惬意,遭人妒忌。还有他熟悉的肘尖,熟悉的箭头帽带,熟悉的印着“7”的鸭舌帽,熟悉的十五岁旧日面孔、熟悉的闪耀金发和蓝色眼眸。像格瑞的眼睛如他身后世界的紫色夜幕,倒影的眼睛也像倒影身后世界的晴朗天空,格瑞知道这工整的匹配对仗无疑是在暗示他:他们是世界笔下天造地设的一对。

其实不是。他心里有个声音这么说。格瑞听到了,没理睬。管它是不是呢,反正他又不真的仰赖世界的意见。他认定的事情,世界说好,他欣然笑纳;世界说不对,那就去他妈的世界。

他应该戴蓝帽子。格瑞又想。那种暗蓝暗蓝的帽子,暮野上空注视夕阳离去的那种蓝色;胸前应该挂黑色箭头吊坠,而不是金色箭头帽带;他应该穿灰色长裤,王子不会把尊贵的小腿和脚踝随便露给平民看,或哪家村长的儿子看;他也不应该这么笑,眯起眼露出柔软舌面和一小截白牙,那看起来太蠢了。尽管很开心也让他很开心但真的太蠢了。王位会嫌弃这样的笑容。

这些都是他曾不熟悉也不习惯的部分。好在时间很足,时间够他接受一切。

倒影开口了,一如既往很多个他的满月夜、对方的艳阳天。倒影当然没有声音,不过格瑞当然会读唇语,他看着男孩儿张口,话语的形状是——

格瑞。

对,对的,这也当然,一如既往。

格瑞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声音,仿佛它们在耳边响起。周围很静,可声音却占满他的脑子,几乎要从耳朵里挤出去,散在湖上的寒冷空气里。他一动不动,眼睛也一动不动,现在的他不眨眼也没关系。他看到格瑞。又一个格瑞。倒影仿佛钟爱他的名字。

格瑞。

嗯。

格瑞。

嗯。

格瑞啊……

嗯。

……

金。
金。金。金。
金。金。金。金。金。

格瑞在心里说。他能用这个字填满十六分钟,九百六十秒,他能用这个字表达世上一切想法。这是个嚼不厌的字,它的主人也是个看不厌听不厌的人,尤其他现在只剩这个字了,让它在齿间舌中转来转去,榨出许多以前没发觉的味道,也是件其乐无穷的事。事情就是这么奇妙:一个人剩下的部分越少,这一部分包含的意义就越多,像是身体和灵魂把遗产交给名字继承一样,继承这个人和他周围人的记忆,朋友的,敌人的,不朋友也不敌人的,继承一大串因果理律。金。格瑞又咬了一遍这个字,感觉舌尖被口感清凉的蛛网缠住。金。

我来看你啦,格瑞。倒影说。湖底冷不冷啊?格瑞摇摇头。

倒影则继续说,说他今天的见闻啊赚到的积分啊上升的名次啊按捺住了路边乱捡东西的冲动啊坚持喝了牛奶啊,格瑞知道这傻小子八成只把自己的摇头看作了冰面不平或日光晃动。这不难猜,因为若不是清楚世界的构造,谁能想到湖冰底下不是湖,而是时空的另一个双胞胎;这也是件好事,因为要是知道了是真的格瑞在真地冲他摇头,还能跟他交谈朝他使眼色冲他笑出星星,金一定会从倒影的位置一头扎进寒冰湖,在比死亡还冰冷无际比永生还黑暗无情的湖水中徘徊三天三夜,以徒劳地呼喊一个听不到也回应不了的名字。湖底这么大,名字那么小,身体那么重,灵魂又轻得像气泡,他找不到的。他什么都找不到,还会把自己都丢掉。

到时候,被绝望的洋流冲回湖岸是最好的结果。别问格瑞为什么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格瑞,倒影说,我今天打败雷狮啦。

格瑞点点头,哦,难怪他脸上脏兮兮的,走过来还有点儿蹒跚。他打败了布伦达,这可真是了不起。不过金的话应该能更轻易地打败他。

我给安迷修报仇啦。倒影说。

而我这边他们俩殉情了。格瑞心说。他不会为“殉情”这个字眼儿道歉的,就算布伦达从元力种里跳出来揪着他的领子嚷嚷电疗半价也不会。他们死的时候抱在一起,血流在对方的血里,元力种掉得都没隔太远,不用“殉情”形容也许“殉情”还不乐意呢。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布伦达也不会再捏着啤酒瓶跳起来大喊大叫。金倒是有可能抱臂嘲笑他们,而且会比他先用出“殉情”。

我也很快就能给你报仇!最迟下个月!倒影振了下臂,看起来更蠢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给你报仇,不过抱歉,这是我的事。他抱起了臂,得意地一甩头,现在他看起来拽兮兮的,像是那个总戴着蓝帽子的金了。

怎么可能不喜欢。格瑞又心说。会互相为对方报仇的关系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几种关系之一了。但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让他在对面的倒影也轻轻地摇了摇头。喜欢归喜欢,高兴归高兴,却不一定是愿意的,起码他直觉对面湖底的格瑞一定不会愿意。他想象得到。要是他朝着金声称要为他报仇,一定会被劈头盖脸地狠狠嘲笑,脑子被双剑劈了啊被布伦达那个蠢货电傻了啊发带难不成是智商增幅器啊之类,到他打消念头为止。

而现在他再也报不了仇了。永生的人无法杀死自己,神使也无法杀死世界。

你摇头了是不是?你刚刚摇头了。倒影好奇地俯下身来,格瑞也跟着俯下身去,不过距离还是太远,他看不进倒影的眼底。倒影又直起身去。摇头也没用,他轻快地——神态轻快地说,我才不听你的呢,我不会再听你的啦,你休想再忽悠我听话。要不是上次随随便便就相信了你——他气势汹汹地透过冰面指着格瑞——我才不会放你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

——感叹号是格瑞自己加的。他又听不到。不过金一直是个仿佛有声音的倒影,他的眼睛有声音,神色有声音,活泼的动作有声音,只有偶尔低下头默默地胡乱抹眼睛时格瑞听不到声音。因为他认识的金从不低头,也不会把表情藏在手掌心,他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声音。格瑞点点头。

去吧。他心说,放手去干。你不去报仇,仇也会来找你,创世大赛就是这样。不如先下手为强。

倒影把一罐牛奶洒在冰面上,又开了一罐,视死如归地一仰头闷干。格瑞在这边看他喉头滚动,突然想念起牛奶的味道。

我走了!祝福我吧!倒影把罐子气势如虹地一磕,爬起来走人。起身到一半时势头一顿,脚一滑连人带帽摔趴在冰面上,两条细腿架在镜中。格瑞看到他膝盖通红。再远一点儿,原来是他腰间那条明黄缀带不知什么时候滑了下来,尖端悄无声息地结进了冰面里,把他系在湖面上。倒影跪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拔出缀带,挠挠摔得蓬乱的金发,拾起帽子离开。在他身后,有片黄色布料被冻实,拔不出来,永远留在了寒冰湖上。

格瑞也没来得及祝他好运。现在看来,留下的布料和送不到的祝福,这两样加在一起,像是某种预兆。

下一个满月是红月,第三个预兆。格瑞如约而至,俯身亲吻倒影时,先看见那片布料。不远处,金俯趴在湖面,枕着自己的胳膊,小憩一般。他第一次来得比格瑞早,像是等不到约会的朋友决定先打个盹。格瑞停下,站起身后退。能看到镜面映出的全部倒影时他明白,湖水没必要向夕阳借色了。

还是太小,太小,他要知道更多,更多。格瑞抬起腿,朝冰面跺了一脚,力量从脚上倾泻而出。这是他不熟悉的力量,用起来效果却很好,寒冰湖裂开,水波出现,又平息。他升上空中,俯瞰整片寒冰湖,之间所有水纹到过又平息之处,全变成了倒影。金躺在湖面上,倒影之间。

他趴在湖中心,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血迹,顶到岸边,再从岸上延伸出去。格瑞看不到血迹的尽头,就从自己视野的尽头再沿血望回来,陆地上还是一点一点,像某种动物的蹄印,然后点上湖,到湖面距岸两米的地方忽然变成一大片,接下来就是长长的拖行,血鲜红地糊开,像条破破烂烂的仪式地毯。他能想到不久前金在上面匍匐而过,抹开的血还温热又流动,不多久它们在冰面上冻结,把他的一部分生命留在原地,没法儿跟他一起往前爬行。到他们每月见面的地方时金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他俯趴在冰面,两手抓进冰中,左手五指第一指节均已被结实地冻在里面。格瑞本以为他在忍受疼痛,直到看见他的右手。那儿掌心处倒影缺了一块儿,格瑞知道那是金抓得太用力,把他那边对应的那一块儿湖冰破坏掉了。

然后他突然明白了金的意图。

金想到湖里去。

他没在忍痛,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竭力破开冰面,只是想到湖里去。

格瑞在湖里面。

湖底很大,金很小。他身体也不重,灵魂大概比世上所有气泡都轻。要是他能化作丰富的泡沫,他想,像卡布奇诺上的细密奶白那样,格瑞也许能察觉到他。

——格瑞想。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金会这么想,他知道金一定会这么想。他也想过要化作寒冰湖牌碳酸水中的气泡,一闪而过的念头,但觉得拽兮兮的金大概不喜欢那种扎舌头的口感,更准确地说是不管他化作什么那家伙都能找出理由来不喜欢。之后他就失去了这种灵感。

格瑞落回原地。时限到了,连通空间的力量太强,寒冰湖寿数已尽。倒影消失,湖面像因被人憎恨而破碎的旧镜子,布满裂纹,又变得没有灵性,只能机械地反映它之所见,它所在的世界。他在裂纹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四散的长发,宽大的白袍,神使光环,毫无生命的脸。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神,能让一切玫瑰都枯萎,紫罗兰都凋谢,让一切月光都流血,一切暴风雪都大开杀戒。他在此刻成为真正的神,他终于成为真正的神。

他需要迁怒。他知道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所以他需要迁怒。

而他终于有权决定是杀死自己,还是杀死世界。

END

一次写了两对瑞金,非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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